千城一面中的桃花源记

近日坐高铁到郑州，郑东新区高楼林立，目之所及，大抵都是玻璃帷幕超高层建筑，样式大同小异，只是玻璃颜色各有主张——蓝的、绿的、灰的、黑的、透明的……哪怕在雾霾天中，也晃得刺人眼睛——让人完全意识不到，这是郑州、广州、长沙、上海，或者还是北京。从哈尔滨到海口，从上海到乌鲁木齐，你甚至无法从城市的建筑中区别“这一个”城市和“那一个”的区别，原因无他：在中国城市化进程的热潮中，玻璃幕墙和摩天大楼，早已经成为当代中国乃至世界城市当代建筑的主流。

目前全球超过300米的超高建筑，排名前100的，其中有61座在中国。如同人们对桃花源的美好愿景，中国各大城市并未停止疯狂的脚步，仍在大量兴建各种地标建筑，随着广州塔、上海中心等标志性建筑相继建成，以及北京中国尊、中央公园广场为首的城市新地标陆续开工，2013年被媒体戏称为地标元年。中国各种奇特地标建筑已超过有当代建筑博物馆之称的土豪城市迪拜，中国城市正进入最疯狂的年代。有人说，中国似乎正在开展一场比高比酷的建筑竞赛，这一城市文化现象是中国城市化进程加快和社会经济发展的缩影。地标性建筑——这些摩天大楼，是中国高速工业化城市进程的见证。2007年，随着北京国贸三期落成，中国商业地标建筑时代来临，天津津门津塔、广州塔、上海中心等超高建筑纷纷涌现，武汉、沈阳、苏州等二线城市也各自制定超高建筑计划，中国城市进入以美国Gensler、SOM等商业建筑设计所为主导的国际潮流建筑话语时代，郑州和中国的其他城市千城一面的景象，也就不足为奇了。

据业内人士分析，中国未来仍将有10年至20年的大规模城市化进程，还将会有更多的摩天大楼案例出现。在当代中国的城市发展和建筑进程中，把很多传统建筑拆掉，盖了大量毫无审美价值的新建筑，这一方面存在很多文化历史保护和资源浪费的问题。比如苏州的东方之门——当然它更著名的名字是网友起的“秋裤”，它和苏州这个水平发展的城市氛围不相符；又比如已经成为北京颇有讽刺意味的地标建筑中央电视台大楼——“大裤衩”，设计师库哈斯的原意是把空间掏空，下面做成一个媒体公园，市民可以参与其中，但这个以浪费建筑空间为代价的设计方案，却因为有关方面把空间封锁了而完全丧失了其本义。

中国城市化进程中，城市建筑所存在的问题，不仅仅在于对高度的疯狂追逐和对豪华的盲目膜拜。自上世纪90年代起，中国城市建筑受到城市文化思潮影响，至2008年北京奥运会前，影响中国城市的主流建筑形态，一类是“乌纱帽”——以北京长安街沿线随处可见的中式大屋顶加西式包豪斯式样的国家机关建筑为代表；另一类则为“试验场”——以鸟巢、央视大裤衩等国际建筑大师作品为代表的大型公共地标建筑。如今，没有哪一种建筑思潮能够主导中国城市文化。中国当代建筑的发展，更像一种文化的大杂烩。哪怕今春，总是以纸管、竹子、泥砖和橡胶树等便宜廉价的材料建造“治愈系”建筑、强调建筑师社会责任的日本建筑家坂茂，获得被称为“建筑界诺贝尔奖”的全球建筑领域最高奖——普利兹克奖，哪怕中国的王澍、日本的伊东丰雄以及坂茂连续3年获得此奖项，“中国目前是世界最大的建筑工地，中国建筑思潮却很混乱”的现实，却丝毫没有被改变。

建筑看似只是物理现象，其实是城市文化和社会现象的集中投影。纵观过去20年，中国几乎完成了欧美200年的城市化进程。原本与生活联系得很紧密、很富有情感的建筑，在撞上后现代文化的气场时，必然在中国出现泥沙俱下、鱼龙混杂的现象，同时，官员意志也使如今城市建筑的乱象史无前例。

中国城镇化的进程，不应只是摩天大楼凌驾在土地和乡愁上的高空竞赛，也不应只是让各种奇形怪状压抑人们的心灵，而应当“让居民望得见山、看得见水、记得住乡愁”——就好像，二战时被盟军炸得体无完肤的博览城市格但斯克，70多年过去，那里的人们如今还在一点一点恢复城市建筑被轰炸前的原样——优秀的建筑，就是能让后代在多年之后，还想把它恢复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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